碎雨断珠垂眼落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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或许你可以一边听这首歌一边阅读
坦白讲，我写得并不像上篇那样轻松
祝你看得开心

碎雨断珠垂眼落

  正如这个世界默认性别是男，女人是第二性一样。天气的默认身份是晴。

  今天下雨，是一件特殊的事。

  故而，雨天总是格外容易被记住。也的确，我生命里有好多场雨，让人铭记。

  人们总对雨留有些老套的刻板印象。其中最俗，那必然是文学里的雨。都说无巧不成书，不巧的雨，是不会被记录的。书里的雨，总是被排布着适时地出现，烘托着窘境奈何，暗示着情思几两，又或是化身无情残酷的重嶂。字里行间我见不到雨，只能见到，天空在漏水。

  不过俗未免是坏事，那些高山流水太遥远，终将被遗忘。

  木偶一样机械的雨，依旧是动人的雨。就像失意那日天色阴沉雷声轰鸣，而后雨滴狠狠砸碎在地面上；就像江南小河上乌篷船摇摆，烟雨朦胧景色泛起白雾；就像漫步雨中听滴答滴，雨滴飞身亲吻头顶；就像又是八月季雨时分，马孔多淅淅沥沥，雨只是落下，只是落下。

  在潮湿的回忆中，我们习惯把自己作为故事的主角，自说自话地假设雨的戏份。但作为相当尊敬自然风物的人，我总觉得，雨怎么想，也很重要。

  我猜测，或许有时她在乎人们如何看待她，是敬畏还是感恩，偶尔回应人类。雨暴怒，掀翻屋顶，打烂枝桠；雨慈悲，温柔俯身，润物无声。但当我们不再幻想、惦念雨的更多时候，雨潇洒而自由，来了又走，环游世界。她留下片片积水，人来车往水花四溅；道路泥泞湿滑，结伴的人必须紧紧相牵；江边长椅沾湿，观雨的人无处可坐。雨埋下一点麻烦，制造一点情趣，最后看我们笑话。

  雨是一滴人，有自己的脾气，每一滴雨轻或重，每一场雨短暂或持久，都是心情的写照。

  就比如说夏天的阵雨，是很不讲道理的。暑天闷热，雨珠飞溅，雨任性，打得树叶噼里啪啦响。屋与瓦庇护我，看那些疯狂的雨珠翻过阳台，挤过纱窗，打到脸上，是夏日难得的凉爽。屋外滂沱，自成风景，屋内却是微风轻拂。衣衫轻薄，自在悠闲。我知道，我当然知道，夏天的雨很不方便交通，一不小心车子打滑或是淹了地铁口，步行撑伞也会溅湿裤脚，可我私心，可我实在私心，想我不用出门，看雨多跳几支踢踏。

  有段时间，我总是哭。故而也开始思考有关这些任性的泪的事。流泪是很有意思的话题，人的身体，由内而外的满溢出一些东西。在各种各样的情绪反馈里，泪是最有实感的一个。从切身体会出发，我觉得泪并非受人控制。像雨一样，它有自己的温度，大小，节奏。流泪的感受，总是不尽相同。当泪不受控制的流过我，我也成了泪途经的一站。

  雨是无根之水，匆匆脱离云的怀抱，又奔向大地。或许我也是无根之人，从小到大，无处安定，步履不停，辗转几多。幸运，总能遇上一句顶一万句的朋友，不幸，匆匆离别在昨日，萧瑟难忘是儿时。不过只是越长大，我越诋毁一段关系的难得，像是害怕离别，而不敢付出更多，袒露更多，奢求更多。我期盼结下长期的关系，慢慢放弃与无聊的人周旋。不想认识新朋友，不想押注兴奋的神经，不想只是被途经。真心依旧，却不再直白，人就是这样变慢热。而只有那段来自十一二岁的情谊，逃过自我教化、约束的怪圈。雷声先至，而后雨点落下，刹那间点燃无条件。

  我仍然清楚的记得这样一天，和旧友们重聚的那天，雨下的极大的一天。无法预知的台风天，送给城市积水与吵闹。我心忐忑，雨点也翻涌。

  我好奇，怎样的人，才值得湿了半身也要去见，怎样一群人，五六年不联系却依然相互惦念。朴素的生活经验告诉我们，渐行渐远是人生常态。甚至，我们也会厌烦，厌烦一段长期的关系，可能是我们变心，也可能是其他。我们无法预知我们未来如何看待眼前人，是难舍还是早已忘却，甚至心生嫌隙，正如我们无法预知别人如何看待我们。总之，随着时间的跃进，越来越惺惺相惜和越来越相看两厌的程度对不同的人单调递增。我害怕，已然散落天涯海角的水滴再聚首，能否如当年那般亲密无间？

  人是一场雨，打湿衣衫，布料湿乎乎的黏在身上。

  有时，眼泪听上去更像是一种礼遇。受过泪的人和事，自然而然更显情真意切。于是反过来，人是忍不住的，忍不住为了情真意切而落泪，因为这是一种礼遇。眼泪，有时是受人控制的。此时此刻，泪回到我的身体，听候我的差遣。主观上，我想落泪，我想礼赞这一场雨。

  水和水相遇，你中一点我，我中一丝你。这一晚，逃回雨里去。

  对一段关系期待永不落幕实在是太正常了，有人无法接受异地恋，有人无法接受子女远行，有人无法接受升学后与好友的分别……甚至是在未达现实的幻想里，至亲至爱反目，故事角色遗憾收尾都让人意难平。若从噩梦中醒来，人会庆足有余，同样的，当我们意识到，那些让人化成一滩暖洋洋的水的时刻不再回来，难免落寞，难免心伤。

  倘若结局凄凉，再浪漫美好的过程是否也会变惨烈？动人的雨，落下那刻便是动人的雨，一件事带来的感受如何，不应由未来决定。我亲近雨，像很多人亲近雨那样乐意下雨不打伞，即便当真感冒发烧，也愿意再次这样邂逅雨。抗拒离别，恰让人回忆相逢的喜悦。于是，在马不停蹄告别的生活里，我只能深刻地认识到，没谁能陪我到最后。这不是为了强调人要一个人过一辈子，而是，尝试用平常代替不甘，削弱失落。

  可是尽管我想的再豁达，但面对死亡这样，永久性的离别命题时，我实在无法用理论实践生活。有时真叫奇怪，有些擦肩而过，分道扬镳的结局与死了没什么区别，同样是在生命中永远的不再出现了。可是，可是如果知道是生离死别，难免不忍，难免计较。

  可是，可是，如果知道我真的死了，你会怀念我吗？

  这是因为我是一条生命，还是因为我是我。

  我一直认为，死与生不是简单的像硬币一样的一体两面，死是先于生的概念。有了所谓死，才有所谓生，但没有反过来的道理。人的一生，就是在“未亡”的状态里走向“死亡”。这样说并不让我觉得死比生就高贵了，我一直钦佩生的勇气。只是这样说，听起来，死比生更加接近真理。

  又是回南天，梅雨纷纷。发霉的日子里，雨滴们打穿屋顶，渗透墙壁，稀里哗啦的漏了一盆又一盆，就像人们自顾自地编排雨那样自顾自。

  雨告诉我，无相逢，不离别。相逢是先于离别存在的概念。

  我有时分不清，我身边的人，是一场雨，还是一把伞。我喜欢他们，是喜欢雨，还是喜欢躲雨。

  我频繁怀念，雨陪泪落下，心事不用埋进土里。

  泪水匆匆，碎雨断珠垂眼落。